专业委员会
上海银行苏州分行周洋
2018年4月27日,四部门联合印发规范金融机构资管业务的指导意见,统一资管产物监管标准,有效防控金融风险。资管市场的统一监管是中国金融监管体制改革的重要风向标,对金融机构乃至整个金融市场都影响巨大。在这一监管导向下,未来公募基金行业将迎来快速发展,信托、证券和基金子公司的通道业务将加速萎缩,而银行资管,由于其对传统预期收益型理财产物的重大依赖,则将面临最大的转型挑战与压力,并且由于过渡期的期限设置,这种转型又显得极为刻不容缓。在居民理财和机构配置需求助推下,中国资管行业的潜力依然可观。商业银行资管业务对于银行具有重大战略价值,值得重点投入和大力发展。
一、资管新规出台的背景
(一)经济结构转型,去杠杆成为新目标
自2015年供给侧改革开始,中国经济进入了新的发展周期,以重资产、高能耗、快速增长的经济发展模式,转变为以新能源、互联网、物流、消费等第三产业为主的经济发展模式。目前以服务业和消费为代表的第三产业在经济中所占的比重已经超过50%,同时政府以单纯追求GDP增长的经营模式转变为追求经济质量的发展,整体呈现"增速放缓,结构调整"的特征。
2016年国务院下发《对于积极稳妥降低公司杠杆率的意见》(国发〔2016〕54号)和《对于市场化银行债权转股权的指导意见》以来,"降杠杆"成为政府宏观调控的重要任务,传统银行信贷和资产规模经营面临巨大挑战,银行业资产规模缩水和收入增速下降将成为未来一段时间的趋势。
(二)金融监管进一步趋严
银监会2018年1月的工作会议在总结2017年经营成绩时曾指出"各家商业银行的风险合规经营意识得到加强,违法违规和监管套利大幅减少,经营行为趋于理性规范,100多家银行主动"缩表","强监管严监管的态势基本形成,监管的震慑作用明显提升。"而这一点也从监管部门开出罚单的数量上得到了印证。据统计,各级银监部门在2018年第一季度共披露了888张罚单,相比2017年第一季度的407张,增加一倍多;合计罚没10.3亿元,去年同期仅为7340.02万元,同比增长13倍。
与此同时,监管部门对于资产管理业务的管理办法也在不停地完善,为资管新规的出台进一步铺垫道路。
2016年7月27日,银监会发布《商业银行理财业务监督管理办法》禁止银行发放分级产物,也对银行理财业务的投资品种、范围进行了严格限定。文件是银行理财业务监管由松转严的开端,遏制了一些银行发行分级理财产物的苗头。
2016年11月23日,银监会发布《商业银行表外业务风险管理指引》要求银行积极响应"去杠杆、防风险"的高层号召,要求银行打破理财产物的刚性兑付机制。长期以来,"刚性兑付"是银行理财业务中不成文的潜规则,也是银行资管规模迅速膨胀的重要引擎。然而,"刚性兑付"会使银行额外承担本该由投资人承担的投资风险。一些商业银行为满足"刚性兑付",被迫将募集的资金投资于高风险的金融资产,从而加剧了商业银行的金融风险。
2017年4月6日,银监会发布《对于开展银行业专项治理工作的通知》。该通知对商业银行理财业务的组织管理体系、投资运作、不正当交易行为、投资合作机构、资金投放去向等众多方面做出了严格的规定。禁止各商业银行之间通过互相购买对方的理财产物进行套利,禁止商业银行通过旗下不同理财产物之间的相互交易实现调节收益的行为,禁止自营资金购买本行发行的理财产物等规定都会引领商业银行资产管理业务回归正确的道路,同时也抑制了理财业务的高速规模扩张。
2017年7月14日至15日,第五次全国金融工作会议在北京召开。该会议透露,横跨"一行三会"的监管新主体即将诞生,这标志着中国金融业进行统一监管时代,曾经的监管盲区将不复存在。该会议的召开,及时为包括商业银行资产管理业务在内的商业银行发展方向确定了明确的目标范围。站在当时就可以预见,商业银行借助通道业务、同业业务实现表外放贷的资产管理模式将难以持续。
(三)资管市场规模增速放缓
2012年,中国资管市场开启了黄金五年,2012-2016年管理资产规模年复合增长率高达42%。其中银行理财更是增长的核心驱动力,2012-2016年复合增长率高达75%。但是这一波建立在"监管套利、多层嵌套、隐性刚兑"基础上的快速增长模式暗藏着不可低估的系统风险,不可持续。故从2016开始,银行理财的规模增速已经开始下降,2016年全年增速为23.63%。
进入2017年,以"破刚兑、控分级、降杠杆、提门槛、禁资金池、除嵌套、去通道"七大关键词为核心的资管新政陆续出台。中国"大资管"市场突然急刹车,年增速下滑到8%以内。其中,银行资管的下滑更为明显。截至2017年底,理财产物存续余额29.54万亿元,较年初仅增加0.49万亿元,比2016年少增5.06万亿元,同比增长2%,增速较2016年同期下降21.94个百分点,其中金融同业类产物存续余额2017年较年初大幅减少3.40万亿元,降幅为51.13%,月度同比增速更是曾连续8个月下降。
2018年3月底,"一行三会"联合发布的资管新规获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审议通过,4月27日,资管新规正式发布,标志着资管行业改革即将进入落地阶段。同时,资管行业外资进入门槛大幅度放开,外资被允许能全资获取私募基金管理人牌照,并以51%控股公募基金管理人牌照。因此,未来的监管导向已经非常明确,就是要倒逼资管行业"回归本源",回到主动管理、产物净值化的正途。
二、商业银行面临的挑战
(一)净值化转型道阻且长
新规要求金融机构对资管产物实行净值化管理,净值生成应当符合公允价值原则,及时反映基础资产的收益和风险。这意味着未来投资者在购买资管产物时,机构必须给出一个产物的净值,且存续期间该净值往往会伴随资产的公允价值产生较大波动,投资者要时刻关注净值变化,在合适时机赎回产物。从目前商业银行发型的资管产物情况看,净值化转型整体压力较大,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从银行自身角度出发,净值型产物对系统建设、人员能力、管理水平等各方面要求较高,部分商业银行尤其是资产管理规模低于3000亿的小银行若无法实现转型,将被迫退出产物研发市场,转型代销。二是从银行理财的购买者出发,其人群基数很大,投资者教育程度以及投资经验个体差异性极大,大部分投资者对于资管市场形势的认知尚停留在保本保收益阶段,对净值型产物每日估值,估值上下浮动的特点接受程度较低。因此,在募集资金成本较高的背景下,在能力水平不足以达到监管要求的转型初期,部分机构都采取了减少业务量以规避风险的决策。资管规模增速也出现了持续收缩,甚至出现下降的态势。而央行对于信贷规模的管控,也限制了部分中小银行倾向于回归传统信贷业务,增加信贷投放的子弹,所以才会出现资管新规正式稿发布后,5月社融数据的断崖式下跌。
(二)刚性兑付打破任重道远
新规发布前,基于声誉和客户资源及部分地方政府、监管者维持稳定等方面考虑,资管市场普遍缺乏打破刚兑动力。而这种刚性兑付增大了金融体系不稳定性。理财本质是财富管理行业,理应"受人之托、代人理财、风险自担",然而商业银行为扩大理财产物,采用预期收益率计价的刚性兑付模式使得本应由客户承担的风险全部转嫁由金融机构承担,从而加大了整个金融体系的不稳定。而此次新规表现出的打破刚兑决心异常坚决,不再提"逐步有序打破刚兑",而是同时列明具体四大类行为属于刚兑,并明确惩处措施,只要违反便执行处罚,足可见监管部门打破金融机构资管产物刚兑的决心。
新规要求金融机构"加强投资者适当性管理,强化金融机构的勤勉尽责和信息披露义务",从发售对象以及产物种类两个维度分别约定了信息披露的规范要求,并明确了金融机构应当履行的管理职责。充分的信息披露、管理人的勤勉尽责、投资者适当性管理及深化教育,是刚兑可以被打破的前提。但这三项内容背后所需的积累不是一蹴而就的,金融机构勤勉尽责需要探明边界,需要重塑规章制度去适应;信息充分披露需要系统化建设,需要投资信息保密;投资者适当性管理需要更为科学全面的评判测试去体现。由于银行机构较非银机构积累了更多低风险偏好客户,预计打破刚兑会使来自非银机构的竞争压力加大,对银行的渠道和品牌优势形成冲击。
(三)新产物资金募集难、产物管理难
新规要求规范资金池运作,要求金融机构落实"三单"管理,不得开展或者参与具有滚动发行、集合运作分离定价特征的资金池业务,理财产物之间的本金、收益、风险不得在不同投资者之间发生转移,打破传统的资金池运作模式同时也对打破刚性兑付具有重要意义。
其实早在2013年,银监会就在《对于规范商业银行理财业务投资运作有关问题的通知》中明确要求商业银行应实现"每个理财产物与所投资资产(标的物)的对应,做到每个产物的单独管理、建账和核算"。且在2017年的"三三四十"专项业务检查中开展了进一步的专项整顿清理,此次资管新规只是更为强调落实。
除了资金池的规范,以下的五个方面也进一步加大了新产物的资金募集及管理难度。
一是为降低期限错配风险。新规对产物久期管理提出了更高要求,比如要求资管产物投资非标资产不允许期限错配,非标资产及非上市公司股权期限不能长于产物期限,同时封闭式资管产物最短期限不得低于90天等。受投资习惯影响,购买银行理财的客户更偏好中短期产物,新规导致的产物期限拉长或使理财资管产物销量下降,若无资金续接可能丧失部分投资渠道;
二是新规对分级产物的发行限制较为严苛,而目前存量产业基金等政府引导资金业务多为分级结构,随着财政部规范政府项目的步伐加快,新发项目恐难以募集符合监管要求的资金对接。加之新规严禁一层以上的资管嵌套行为,同业理财规模将进一步缩减,资金成本面临进一步上行的压力。
三是新规去通道、禁止多层嵌套的规定对机构资产投资及主动管理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而净值化初期资产价值的不稳定性将使机构投资策略更为保守,预计将出现产物资产端收益下行的情况,"资金荒"与"资产荒"矛盾进一步加剧,将使产物整体利差收窄,机构实现收益或出现下滑。
四是新规统一了合格投资者的要求,尤其是自然人合格投资者的要求,但要求显着高于目前银行理财的投资者门槛。
上述这四点均会导致客户资源的竞争趋于激烈,加剧行业分化,对缺乏管理能力的中小银行具有更加不利的影响。
三、转型机遇与策略
资管新规以及其细则的出台,为商业银行推动理财业务转型提供了更为具体的政策依据,商业银行应根据自身实际情况制定理财业务转型计划。
从短期来看,商业银行可在负债端,发行现金管理类理财产物,确保理财规模平稳过渡;在资产端,发行老产物对接新资产,但要控制存量理财产物的整体规模,并优先支持国家重大战略和满足中小微公司融资需求。对于非标回表的资本压力,商业银行应积极争取政策支持,寻求多种途径补充资本,争取资本充足率、信贷规模等指标的特殊化处理。从长期来看,应加快打造银行理财业务的核心竞争力。商业银行应发挥在客户资源、营销渠道、债权资产以及风控能力等方面的优势,进一步提升投资研究和管理能力,构建与业务发展相适应的信息技术支持系统,从净值化、专业化、数字化、普惠化等方面来形成并提升银行理财业务核心竞争力。
从长期来看,应加快打造银行理财业务的核心竞争力。商业银行应发挥在客户资源、营销渠道、债权资产以及风控能力等方面的优势,进一步提升投资研究和管理能力,构建与业务发展相适应的信息技术支持系统,从净值化、专业化、数字化、普惠化等方面来形成并提升银行理财业务核心竞争力。
(一)建立全市场投资能力,依托系统化投研体系,向主动管理转型
投资能力是资管行业的核心价值和长期竞争力来源。商业银行可以利用其在信用风险和流动性风险管理方面的传统优势,打造以固定收益类资产投资为重点的核心竞争力。固定收益市场是银行资管的传统大本营,银行需进一步强化自身在固定收益(债券)和泛固定收益(非标)领域的优势,同时加强对市场的研判,驱动债券投资从目前持有到期为主转向交易型、策略型的投资模式。另外,为了迎合新规下"非标转标"的趋势,银行资管团队需围绕资产证券化等重点领域,打造标准债券市场投资能力。
除了巩固原有优势,银行也要合理规避其股权投资及投研能力劣势,通过FOF/MOM等委外形式进行股权投资,以实现多种模式布局权益类资产、外汇资产、商品类资产和另类投资领域,从而为客户提供覆盖所有资产类别的投资能力,避免理财净值化时代某特定资产类别回报大幅度滑坡对业务的负面影响。同时在与其他类型资产管理机构业务合作中,银行应注重借助外部的研究支持,在此过程中不断提升自身研究和股权投资水平。
(二)完善产物体系,打造拳头产物,形成品牌优势
国内银行理财市场同质化竞争严重,导致机构间往往陷入恶性收益率竞争。纵观全球领先的资管机构,不论是公募基金还是对冲基金,每一家机构都有自身为人所知的王牌资产类别和投资策略。而由于银行在网点数量以及客户体量上有着其他资管机构难以比拟的优势,所以一旦在某个产物上领先于其它竞争对手,则一方面可以利用其规模降低成本而更具竞争力,另一方面大量的数据可以使其更有效地增加销售效率和控制风险。这是拳头产物能够长期保持领先的原因所在。重点打造一两个明星产物,利用拳头产物形成品牌优势,继而利用渠道优势形成规模效应才能突出重围。
(三)优化产物设计,开发同时适应监管政策以及满足客户需求的新型产物
如何打破客户心中理财产物视同存款的既有印象,推动产物净值化将是银行资管转型的最大挑战之一。为了让客户能够逐步接受净值化产物,银行资管需要从产物设计入手,开发出既能够满足客户需求,也符合净值化趋势,具体可以采用的策略有:
一是从低风险、低波动资产类别逐步过渡到高风险、高波动资产类别。在短期,针对主流客户对理财产物稳定收益的核心需求,通过设计类货币基金的现金管理产物,类债券基金的净值化产物逐步实现预期型理财产物转化。
二是通过产物期限或者收益结构设计逐步引导客户接受理财净值化的理念。比如用业绩比较基准替代预期浮动收益,通过设计业绩基准目标向投资者展现产物价值,同时传递市场波动对产物收益的影响。
三是针对不同客群采取差异化策略。针对保守客群以结构化理财替代现有保本理财产物,针对主流客群主打低风险的现金管理或者债券类净值产物,针对高净值客群尝试营销结构产物(比如挂钩贵金属、外汇、利率的结构化衍生品)。
综上所述,资管新规对国内银行既是挑战也是机遇。这是一个资管时代的分水岭,是一个领先者巩固城池,后来者弯道超车的绝佳窗口。商业银行应发挥在客户资源、营销渠道、债权资产以及风控能力等方面的基础和优势,进一步提升投资研究和管理能力,创建设计新型资管产物,构建与业务发展相适应的信息技术支持系统,从净值化、专业化、结构化、普惠化等方面来形成并提升银行理财业务核心竞争力。
